不可言说的那段历史之后,世界上的人口断崖式减少。
最终整个世界上仅剩下我所在的东升帝国一个人类帝国和林中雨族这个类似部落联盟的存在。
东升帝国的人类有女有男,三百多年前建起王城,对外辐射建立起另外十二城。
科技的防护罩以城墙为基,罩住争做城市,隔绝外界的污染的空气和土地。
这里男人掌权,女性只有极少一部分能有接触知识的机会。
和男人一起在学校学习是不名誉的,女性只能通过请女教习在家中教学,唯有屈指可数的贵族家庭能做到也愿意这么做。
获得知识的女性一部分成为拥有她们的男性的无名助手,一部分……她们的知识只为更好地取悦男人。
森林雨族——在琳达到来之前,我的了解仅限于她们是居住在东升帝国西方森林里的被污染了基因而变得古怪的鬼怪妖邪,时不时地就要吞噬许多东升帝国好男儿们的生命。
茂密幽暗的深林,土壤是湿润的红褐色,生机勃勃的植物们随时会听从她们的号令,杀死误入的女人。
琳达告诉了我一个我从未了解过的神奇世界:比如她们所在的森林就是天然防护罩,比如所谓的基因受污染其实是指她们只有女性且只生出女性,比如她们的知识是所有人都能平等获得的,比如她们与自然森林同生共长,自由如呼吸的空气一样稀松平常,比如被她们杀死的大多是东升帝国的士兵和间谍。
我们默契地从未提及她的来意,但我很清楚,她的身份,她的目的绝不简单。
如果,如果她可以帮助我获得我所想要的自由,我可以基于当下的睁只眼闭只眼的隐瞒庇护再掏出一些对她而言足够有诱惑力的交换条件。
偷听了父亲和公爵的隐秘谈话之后不过几天,一道来自陛下的旨意直接将原定于我20岁生日之后的我和皇太子的婚礼时间提前到下月的中旬。
距离下月中旬只剩下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了。
“令尊又出门了,出门前依旧是让家里不用准备他的晚餐。”琳达附在我的耳边道。
夕阳金色的暖光照在我的半边脸上。我想:一切要加快速度了。
换到更坚固的笼子里之前,我得先拿到尽可能多的基础筹码,为了我的自由,我必须充分利用我拥有的、能够拥有的一切,包括琳达那天隐晦递来的合作的橄榄枝,包括我的陪嫁小团队。
毕竟……“想要拥有自由的前提是得拥有足够的权力作为支撑。”我望向窗外不变的灰霾的天空,脑海中是年幼时母亲为了让我遵守苛刻的维持“纯洁”的规则时的教诲。
皇太子妃的陪嫁小团队里最重要的是三名年轻的“伴嫁”,和两名年长的“扶嫁”。我把琳达划进了伴嫁的名单中,这引起了母亲的些微不满。
一般情况下,贵族女性出嫁带一名伴嫁和一名扶嫁,伴嫁要求是与新娘年纪相仿的未婚女性,扶嫁要求已婚或者寡居的三十左右的女性,嫁女性的身份和婚嫁对象的身份越高贵,二者的身份、名声要求越高。
琳达的身份显然不足以令母亲看得上眼,但是无论如何,我从母亲那边拿到了决定陪嫁团队人员的权力,母亲一向说一不二从不毁诺,她对此不满也不会反悔拿走我的这点权力。
我需要三把刀刃,一把言语之刃,一把武力之刃,还有一把隐匿于黑暗中作为我的后手。
我很快就配齐了她们。
除了琳达,母亲身边勤恳工作十余年,向来有苛刻和不近人情的“主人的规则铁血拥护者”之名的温女士;来自我亲爱的武将世家的闺蜜的举荐的女卫出身的台小姐,她们都成为了其中的一员。
余下的两个位置,我认为应该交给皇室来决定,为一切加入点不确定性。
我的行为不乏“拍马屁”之意,皇室对此颇为受用。我的另外两名陪嫁团的成员被指定为前圣女梨朶和具有“摆渡和链接者”之称的度夫人。
她们一位具有作为圣女时累积下的民众仰慕名声圣洁,一位精通礼仪巧舌如簧地游走于权贵间手段与人脉皆不可小觑。
皆是极好的佐臣。
恰到好处地弥补了我的小团队的缺陷的同时表现出了皇室对这场婚姻的重视,这两位光芒万丈的女士的加入,别人根本不会注意到我的另外三名身份不起眼的陪嫁人员。
关于婚礼的改期的风言风语被挡在我能听见的范围之外,处于事件中心的我有限的精力不得不投入到无限的礼仪培训中去。
婚礼紧锣密鼓地筹备着,一个月的时间从指缝中溜走,忙得晕头转向的我直到皇室迎接新娘的仪仗队开至家门前才恍惚升起“我真的要嫁入皇室”的不真实感。
一切都仿佛镜花水月,我正在做一场癫狂的梦。唯一令我感到真实的,反倒是大批大批堆到我面前的几乎要闪瞎我的眼睛的珍惜昂贵的宝物。
当然的,这些宝物仅是我作为皇室成员其间供我使用,它们并不真正属于我。即使它们中的一部分此时正一件件的堆叠到我身上。
身上一点点增加的重量在一遍遍提醒我:从今天起,你将不再属于你自己。
纵然再次之前我也并非完全的属于我自己——我是父亲的附庸,人形资产——今日我的非人感空前的强烈。
“蒂利忒利亚,笑容。今天是个好日子,保持微笑,孩子。”度夫人微笑着提醒。
她戴着黑色丝绸手套的手微微调整我的脸,我和她一同看着镜子里穿着纯白婚纱的表情漠然不乐的黑发少女。
我扯出一个笑脸,她满意地放过我,继续整理我的头饰。
白纱落下,模糊了我的视线。
温女士和度夫人一左一右扶起我,梨朶双手合十颂念我听不懂的祷词走在前方,琳达和台小姐在我身后,我在她们的拱卫下钻进仪仗队的马车。
一段说不清快慢时间,仪仗队吵嚷的礼乐搞乱了我的脑子。
我被交到一个陌生的男人手上。不,他的动作用“夺”更为恰当。
陌生的男人不容拒绝地隔着两层手套握紧我的手。他让我按照礼仪规范挽他手臂的姿势变得为难,不适。
隔着白纱,他盛气凌人的美貌和他过于靠近的身体压抑着我,不适。
“终于见到你了,我的妻子。”宣示主权的傲慢,不适。
整个婚礼进行的十分顺利。
或许吧。
当着所有贵族的面,我和皇太子在交换的主持下交换誓言,谢过来自国王和王后的赏赐,白天的仪式暂告段落。
皇太子留下,他走到国王身边,我的陪嫁团重新围绕在我周围,我要离开为晚上的宴会更换礼服。
一个贵族男性拦住了我们。我和他交谈了两句——真可笑,今天起我获得了说话的自由——他的脸色骤变,激动地喷吐辱骂的肮脏词汇。
手起,头落。
石子投入湖泊溅起水花。
我听见人群中压抑的惊呼声,小范围的骚动正在迅速蔓延扩张,我看见许多人吓白了脸。
台小姐收回了手,平淡而冷静的回到我的身后。大厅内隐藏的杀伤性武器最快速度瞄准了她。
皇太子疾走向我,脸色难看。
斩下头颅的武器过于先进精良了,脖颈处连接头颅和身体的地方,巨大的伤口居然没有一丝鲜血喷溅而出,稀碎的暗红色小喷泉喷出的液体,落在我的白鞋前。
那颗头颅只是在一片寂静中咕噜噜的在大厅的地上转动,留下一串暗红色的痕迹,然后停止。
梨朶闭上眼睛,小声的祈祷。
“发生了什么?”面沉如水的皇太子阴森森的瞪了一眼台小姐,质问我道。
面对脸色难看的皇太子的问责,温女士肃着脸道:“这位无礼的男爵喝多了酒,居然胆敢无视皇室尊严,调戏辱骂皇太子妃!如此放肆,胆大妄为的行为属实惊吓到了我们皇太子妃殿下。台小姐急于保护殿下才造成了如此情况。”
我像是被吓坏了,紧紧靠在度夫人怀里,度夫人轻声安慰着我。
皇太子看了我一眼,没说什么,抬手招来仆人清扫了这个男爵的尸体。
婚礼上死人从古至今都是比较忌讳的事情。
一名男爵的意外死亡打断了婚礼的进程,晚宴很可能会推迟进行。
“吓到了吗?没事了。”无视我的僵硬和抗拒,皇太子抱了抱我,让我和我的陪嫁团先去休息室更换接下来的仪式的服装。
我注意到度2夫人的目光更多的停留在皇太子身上,并且流露出欣赏的意味。
是因为皇太子的容貌十分美丽吗?
进入休息室梨朶率先爆发了:“殿下竟然就如此草率的夺去了一条生命吗?”
“是的,那又如何?”
我平淡的反问,反倒愈发刺激了梨朶。
她又问台小姐:“你竟愿意做暴君的走狗,视人命为草芥,助纣为虐吗?”
台小姐撇开脸不答。
“梨朶小姐,我知道你曾经身为圣女在教廷的教导下,将人的生命看作是无比高尚珍贵之物。但是事实层面上,权力者的尊严可以凌驾于一些无礼的生命之上。”度夫人义正言辞的袒护我。
是啊,权力,多好的东西。
它可以轻易的囚禁人的自由,夺取一个甚至千千万万的人的生命。
任何尝到权力甜头的人总会有意无意的拥护它为它做辩词。
我浅尝到了它的滋味。然而,不够,这还远远不够。距离我想要的自由,这点权力实在是太过于稀薄了。我甚至无法如臂指使的使用这点权力。
梨朶指责我是“暴君”的说辞过于高看我了,我是作为被献祭的祭品才能够胆战心惊得沾染这点微末的权力。
假如我真的是“暴君”我的行为将更为肆无忌惮,当然,也可能我会因为自由获得内心的真正平静而宽容一切。
无防,一切已经踏出了第一步,未来还会有第二步,第三步……无数步,我终将获得我想要的。
梨朶的神情无比愤恨,她的眼睛落下泪水,恨恨的道:“肆意践踏人命之人终究不会落到一个好的下场。”说罢,转身甩门离开。
我疲倦地柔柔太阳穴对其她人道:“我有些难受,请各位给我一点的时间和空间平缓一下心情。请琳达留下来陪伴我。”
度夫人离开前摸了摸我的脸,安慰道:“不要把这些放在心上,孩子。”
我疲倦的对她笑了笑:“我只是有些情绪上无法平复。不用担心的,夫人,过一会儿就好了。”
休息室只剩下我和琳达之后,我彻底卸下伪装。
我问琳达:“药拿到了吗?”我托琳达作为中间人和信使,向森林雨族去信,表达了合作的诚意。我愿以我的后代作为同盟联系表达我的诚意。
所谓的“药”指的是她们用于让自己只生女儿的东西。
琳达掏出一个很小的玻璃瓶子,里面装着透明的绿色液体。
我要拿走她手中的玻璃瓶,但她躲开了我的手,很认真的告诉我:“族长姥姥们很惊讶你的想法,我们不确定你是否可信,但是我们愿意为你提供这份药物。”
“作为你的朋友,我希望你慎重的考虑。毕竟生下男孩对于你们这里的女性而言有多重要你应该清楚。”
我抿了抿唇:“就是因为一直有女性努力地生男孩,所以这一切的一切才永远无法停止。”
“虽然正在某个角度上看,是我在付出代价,用我唾手可得的利益去交换你们的信任。但是如果长远的看,这何尝不是我们在努力的寻找共赢的机会呢?”
琳达似乎被我说服了,将装着药水的玻璃瓶交给了我。
我毫不犹豫的打开玻璃瓶将里面的药水全部喝下。
我思考过万一玻璃瓶里的药水并非我想要的,而是杀死我的药,该怎么办?
很快这一个想法被我赶出了脑海。我的母亲告诉我:情感和利益当二者牵扯着指向同一个目标方向时,合作结果是可以预见的。
我可以肯定,我暂时不必担心来自琳达的毫无缘由的刺杀。
“您和夫人其实有点像我们那里的人。但又并不完全相像。”琳达低声感慨道。
“什么?”感受着小腹在药水作用下生出淡淡暖意。我没听清琳达说了些什么,下意识的问道。
琳达一笑:“没什么。”
夜很漫长。
我不确定是单单今天的夜晚如此漫长,还是未来的在我到达自由前的所有夜晚都会如此漫长。
身上的人隔着我的睡裙啃食着我的脖颈,在我耳边呼出热气,真恶心。
我清楚我该做什么,如何选择对我而言不会继续增加我的不适。不配合,压制攻击他的欲望,忍耐。
黑暗中,我听见一声轻笑:“我冷淡的妻子看起来一点也不享受闺房之乐呢。”
热气随着他说话喷吐在我的脸上,我快要崩溃。
我伸手捂住他的脸:离我远点吧你。
我的手在碰到他的脸之后被另一只温度更高的的手握住:“你想摸摸我的脸吗?真调皮。”
他就这样强行握着我的手在他自己的脸上游走。我感觉我好像摸到了一手湿意,是……汗、汗水?
理智的弦崩断,我崩溃了,“恶心”霸凌了我的脑子,在我脑内滚动。我想也不想就咬了他一口。
“啊~”
他呻吟了一声,倒下来,我被压住了。
小腹那里湿湿的,他是尿在我身上了吗?啊?我会疯掉的!我一定会杀掉这个尿到我睡裙上男人!
“坏脾气的小鸟,一生气就要啄人。信里装得倒是乖。”
信?什么信?我没,不对,代笔女仆!我根本没管过那些寄到皇太子手里的“情书”!
“你在信里自夸唔”,我捏住了那张即将吐出更多令我无地自容的话语的嘴巴。
“我要换掉睡裙。”结束吧,我们各自安寝吧,好吗。
“嗯?”
“非要我直说你这该死的家伙尿我睡裙上了吗?!”
完了,话出口我才反应过来。该死,我真是失了智,发了疯。
寝殿一片静默,我的精神一点点绷紧到极限,一阵癫狂的笑声在寂静中爆发,打碎了我脑海里闪过的无数“死亡”结局预想。
这个该死的男人,有什么好笑的。
我用力推开他,翻身下床,却又被抓回,压倒。
脏掉的睡裙被丢出床帐,和睡衣还有别的东西,东一块西一块的在地毯上度过一夜。
我睁开疲倦的眼睛,不乐,烦躁。
陪嫁团作为婚后的“闺蜜团”,无论我是否需要,她们都会定时来见我,充当婚后引导者或者情绪安抚者。
有的人跟陪嫁团的女性感情深甚至会邀请她们与自己同住。
我最初的打算是让她们都与我同住的,可惜度夫人和梨朶拒绝了我。
梨朶的拒绝在意料之中,度夫人则……她看起来对皇太子有兴趣却拒绝了我。
从踏出出嫁的那步起我就在频繁的碰到不大不小的挫折,不得不忍受和一个陌生的异性亲密接触,后知后觉恍然的女男之事,少见的被拒绝。
我望着度夫人的脸,几次欲言又止。
度夫人放下茶杯,优雅的笑道:“亲爱的,有什么话可以直说。”
我叹气:“我有一些烦恼和困扰。”
“为您分忧是我们的分内之事,如果您是为今天未至的梨朶小姐困扰的话,过两天她可以自己想通的。”这位年长我越6、7岁的女性解语花的魅力属实让人难以抵抗。
我摇摇头:“她不来便不来罢,如她这般真挚有信仰的人多是自有风骨的,强行让她接受我们并不好。”
度夫人脸色一僵,随即立刻用自己的体悟附和我道:“是啊,虽然到了婚嫁的年纪,从圣女的职位上退役了,但是教廷的教导还是刻入了骨子里了。”能够被选中作为皇太子妃婚后引导者的女性果真不简单。
我做出忧心的表情,端起茶杯喝茶,不接话。
转移话题聊了些时兴的服饰珠宝,
度夫人离开之后,我让琳达和台小姐离开皇宫为我做两件事。
当下的我想要获得威信得到更多的力量,一切得从身边做起,从我能够得到的地方开始蜘蛛织网式地行动起来。
我的人太少了,一直等到天黑我都没能等到琳达她们,不知道她们能否为我带来好消息。
我讨厌夜晚。
昨天之前我的每一个夜晚是独享舒适的床和香甜的梦境,昨天之后一个男人入侵了我安逸的独处时间,太糟糕了,这简直……简直太糟糕了。
“在想什么?”想你松开环着我腰的手,离我远点,最好滚出这个房间。
我低头,躲开凑上来的嘴唇:“没什么。”我连马都讨厌死了,凭什么要我接受一个雄性人类凑我那么近对我喷气、喷气、喷气?!
我恨所有人!
(除了妈妈)(也除了琳达)
“是因为梨朶不开心吗?”皇太子显露出和他纤细的美貌不匹配的力量,把我托高了一截抓住了我的嘴唇。
0分,0分!您要不猜猜?也许答案就是您这小登呢?
“梨朶她,可能身体不舒服吧。”身体不舒服的是姑奶奶我,是我!是想蹬你几脚强行忍住的我!
让台小姐教我几招防身术吧,我会诚恳的求她的,真的。
“在嘀嘀咕咕什么?”他耳朵凑到我嘴边,我磨牙。
“真可爱。”他是不是小时候发过烧。
“我小时候是发过烧,我以为你知道的。”我怎么又不小心说出来了╰(‵□′)╯!
他抱着我一路往床上去。我不由得紧张起来——昨夜的经历在脑海里回放……
令我意外的是,他把我放到床上之后自己躺到了床的另一边,没有像昨天那样子动作。
“睡吧,明日父亲要召见我们。”他道,“我和父亲不是十分亲昵的关系,不过你不用担心,没有人会为难你。”
皇太子的呼吸逐渐绵长,我睁着眼睛侧躺着无法入睡。
父亲?国王?我暂时无法将这两种身份画上等号。我的父亲是个贪图安逸享乐的庸人、蠢货,国王很难是“庸人、蠢货”吧?
翌日,女仆为我更换礼服的时候琳达悄悄摸进了房间,我背着皇太子朝她使了个眼色,她微不可见的颔首。
皇太子撇了一眼溜进房间的琳达,皱眉。
离开房间,他揽住我的腰,嘴皮子不动,用只有我们听得见的音量低声道:“那个女性,我是说你选的陪嫁团的人,实在缺乏一点礼仪素养。”
我不满他指点我的琳达,隔着身份发压力一时想不出如何反驳,愤愤的闭嘴不理他。
我的寝殿(也许它不只属于我)距离国王的宫殿不远,很快我们就到了。
在此之前我从未设想过第二次面见国王会是如此情形。
年轻的王后迎接了我们,她是国王五年前新取的妻子。她的容貌看起来与度夫人相仿,气质却更偏向生命活力枯竭的老人。
真可怕。
她笑着招呼我们:“陛下今日精神大好,很早就期待着你们的到来了。”
未来皇太子继位,我也将坐到她现在的位置上,我不由得暗自关注她,默默与自己比对。
她的美丽毋庸置疑,同时她也是个可怜的被垂垂老矣的老男人吸走了生命力的年轻女性。
用自己的所有青春活力和最好的时间换取了一身华服,和一个漂亮的鸟笼。
她端庄慈爱的神情触动我的心脏,我无声哀叹,惋惜,怨恨。
一个年轻的未生育的女性,因为身份要求,被迫扮演与自己年纪差不了几岁的人的母亲,做出“母爱”、“慈祥”的表情,令人作呕的畸形伦理。
她将我们领到了寝室的门前,我惊异的望了一眼皇太子和她。却见他们表现得仿佛这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一样。
随着宫室的门打开,昏暗的房间,一股阴寒的死气猛的从室内迎面冲出来,我的汗毛耸立。
歇斯底里的夹着老痰的咳嗽声从里面传出来,这一切都令我的不安感提升到了极致。
我下意识的抓紧我所能触及的依仗。
身边的皇太子拍了拍紧抓着他手臂的我的手背,抬脚就进了昏暗的内室。
我发誓,婚礼上我见到的国王绝对不是现在这个形容枯槁的模样!
床上躺着的人,枯瘦的手震颤着握住了皇太子的手,我看见那只手背上明显的无法忽视的老人斑。
当另一只同样的手,伸向我时,我强行克制住了自己,后退一步的欲望把自己的手交给了这只可怕的手。
冰冷的手有种诡异的滑腻感。他颤抖的两只手,各抓住我和皇太子的一只手,交叠在一起,看着我们发出短而急促的“he,he”的声音。
皇太子握住我的手道:“放心吧,一切有我不用担心。”
我感觉我们似乎在国王的寝室内呆了很长时间,但实际上只过去了不到5分钟,王后就来提醒我们,国王该要休息了。
为寝宫的路上我一直悄悄的偷看皇太子的脸色,在此之前我从未意识到过国王的病情已经发展到了如此严重的地步,寝宫内躺着的,与其说是一个活人,不如说是一个生命之火即将熄灭的朽烂之物。
“父亲他……”皇太子似乎在斟酌着该要如何向我说明情况,“如你所见,父亲他的状况,属实不是很好。”
“我很惊讶,因为在前日的婚礼上,国王看起来精神抖擞,与今日判若两人,这期间是发生了什么突发性的意外事件吗?”
“ 不, 没有什么意外事件,这是必然的。不久之后,我们都要做好他离开我们的准备。”
送走了皇太子,琳达进入了我的卧室。
“他收下信了吗?”我问道。
琳达点点头转而提起了别的事:“我发现了一个关于东升国王不,应该说是关于皇室的秘密。”
“什么?”我愕然。
“我知道东升国王为什么会病得那么严重。”琳达的眼睛里有光在闪耀,“ 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他应该是基因崩溃后期了。”
“怎么是基因崩溃?”我追问。这个疾病听名字就不简单。
“生物是由一个个细胞组成的,我们身上时时刻刻都在发生细胞的分裂增殖,和代谢死亡。细胞分裂其间,经常会出现个别细胞的分化异常。这些异常分化的细胞,绝大部分都会被人体的免疫系统识别并清理杀死。”
我点点头:“这些我都知道,但是基因崩溃到底是什么?”
“别急,我慢慢说给你听。”琳达安抚我道。
“二倍体,四倍体,生物体内的染色体都是成对存在的,当一套基因无法正常的发挥作用的情况下,另一套基因就会顶上。这保障了生物存在和传代的稳定性。但是人类的的性染色体显然存在不对等的情况。”
我想也不想就接道:“女性有xx,男性是xy。但是和基因崩溃疾病有什么关联吗?”
“可能没有人会告诉你们x染色体比y染色体大了数十倍,并且y染色体上面绝大多数基因都是重复的无用基因。这种不对等的情况就导致了男性的基因片段在细胞的分裂过程中更容易出现基因片段的丢失情况。这种情况会随着年纪不断的累积。”琳达说着眉头紧锁。
我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如果林达说的是真的,那么一个男性他年少时期身体里的y染色体和中老年之后的身体里的y染色体,岂不就是截然不同的模样?
那么他和他的男性后代如何确定亲子关系呢?
偏偏东升帝国人们看得最重要的就是父亲和他的男性后代之间的亲子血脉延续。以至于无比崇敬那条象征“男子汉”的y染色体。
多么可笑。
琳达没有被我的笑声打断,她还在继续叙述:“性染色体比其他染色体对生物来说都更为重要一些。y染色体的脆弱性和不稳定性再加上x染色体似乎会有意识地排斥y染色体的存在。”
我震惊了:“那岂不是在男性身体里面,从细胞层面上他们就在进行着无数场的左右互搏?!”
“可以这么说。”琳达点点头,“在特定的情况下,基因崩溃疾病出现了。”
“这可是基因层面上的毁灭。”我喃喃,恐惧摄住了我:“这——这种病……”
“这种病会从父亲身上传到男性子嗣身上,也就是说——”
“皇太子他也会走上国王的老路。”
“是的,他的寿命会比国王更短。”
“那我的孩子……”
琳达冰冷的捅破:“某些情况下,有极小的概率,女性后代也会遗传到这种疾病。”
沉默。
我久久失语。
“我不可能,拿我未来的女儿去赌。她该有个健康的体魄。”
我从我的母亲身上习得的,对后代的爱,不允许我哪怕是在她尚未有一个完整独立细胞的时候做伤害她利益的事。
“反正已经做好了准备,也不差这一点了。”我握紧拳头。
……
我站在一间朴素的小洋房前,敲了敲这座房子主人家的门。
门打开之后探出了梨朶的脸。
梨朶有些冷淡的迎接了我:“您来此地有何贵干?”
“我觉得,也许我应该修复一下我们的友谊。”我勾唇浅笑,“毕竟梨朶你不是收下了我的那封信件吗?”
梨朶的脸上露出了厌烦的表情:“我认为我们道不同不相为谋,就此疏远了也罢。”说着作势就要关门。
我赶紧手卡在门缝间拦住她:“我觉得那天的事情是个误会,我有必要向你做出一个解释。”
她不感兴趣的下逐客令:“以您当下尊贵的身份,无需向我这一介平民解释。请您回去皇宫吧。”
“别别别!”在台小姐的支援下,我一个用力挤进门里。
“你!”梨朶苍白的脸上浮起愤怒的红晕,“您太失礼了!”
“很显然你没有拆开我给你的信,不过既然你收下信,我就当你同意了我的邀请。”我得逞的笑挂在脸上。
……
“您费尽口舌手段就是为了让我和您一起来这儿吗?”梨朶的走在脏水横流的街巷里,脸上的神情无喜无怒。
令人难以置信,在当下机械科技如此发达的背景下,居然还有如此这般,极端落后贫穷的区域。
但将这与东升帝国的政治背景结合起来,逻辑也就通畅了。物质和权力的极端集中,本就会导致缺乏物质的那一大部分人陷入贫穷的痛苦中。
梨朶忽然像是看见了什么快步向斜对面奔去。
她解开自己干净的披风,蹲下身,小心翼翼的用这件披风盖住了一个什么东西,把它从一堆不知名的秽物堆里抱了出来。
紧跟她身后的我望见那掉落的零星肥白的蛆虫。恶臭中,我认出来这是一具已经一定程度上腐化了的孩童的尸体。
梨朶眼中只有生命逝去的痛惜,它盖过了秽物和尸体腐烂肮脏恶臭。
她念着超度亡魂的经文,为这可怜的小生命送行。
“圣女行走位于东升帝国各处,想必见过不少这样的生命逝去的景象吧。”东升帝国的教廷选出的圣女通常要代表教廷行走于东升帝国各处,举行无数的教廷仪典。
一是来巩固教廷信仰,二来每次仪典都可以汇集到许多的善款资金。
“若非贵族们的贪婪不知足又如何会造成平民们的生活如此艰难痛苦呢。”梨朶讥讽着我的惺惺作态。
要说肮脏教廷里的那些人也干净不到哪去,但是我今天并不是为了和梨朶争吵这些而来的。
“如你所说,整个国家的财富和资产已经完全集中在了贵族和某些大人物的手中。这导致了平民们的生活日益艰难。像这样的早早夭折的可怜孩子,绝不止我们今天看见的仅此一例。”
梨朶垂着眼:“对阁下来说,除了您,还有您之上的人之外的生命都是毫无价值的,您又何必做出此等姿态。”
“不,你错了。作为一个女性,作为将来的国母,作为一个注定会生育至少一个生命的女性,生命绝不可能在我眼中如此廉价,我不允许。”我冷静的否定了她将我与“别的贵族”混为一谈的话语。
“呵,”梨朶冷笑,“难道您婚礼上,台小姐抬手就夺去一条生命的行为是我脑子里自动生成的虚假记忆不成?”
“您可知道皇室对外如何解释那个人的死亡?他们说那是雨族混进东升帝国的卧底间谍!”
我意识到一件事:这位前圣女眼里只有生命的平等。她在意的并非逝去的是贵族或者平民的生命,而是平等的珍惜每一条生命。
她所期待的约莫是贵族皇室愿意自动的把口袋里的财富资产贡献出来,让平民们能够与贵族皇室享有平等的财富。
她理想中绝对美好的世界就是每个出生的生命都能够平安快乐的活到老去死去,没有战争也没有这些人与人之间的相互攻击。
问题是,她自己如何从如此矛盾的心理中得到平衡?
掌握有财富的贵族根本不可能无缘无故拿出自己的财富分享给穷人除非他们被强大过自己的力量抢劫、杀死。
这位充满对生命的敬畏心的圣女绝对不愿看见这种结果。
没关系,我会许以她足够美好的承诺的。
我将手伸向她。
……
梨朶回到了我的下午茶会。
度夫人看见梨朶,绵里藏针的打趣她:“消气了?”
我的心提起了一瞬。
但梨朶笑笑应了声“是啊”,我的心这才放下。
“不久后我就要应教廷的调令前往m城主持仪典。”这是我们预演过的。
度夫人一愣,转瞬眼中闪过探究之色:“原以为梨朶小姐卸下了圣女的重担就能像我们一般享清福了,没想到还要受教廷差遣吗。”
梨朶沉静应对,毫不慌张:“大多数圣女卸任后会选择继续陪伴在神身边。我是修女们抚养长大的,一时也想不出离开教廷有何处可以容身。”
你靠在教廷工作赚到的钱给自己买了一座小房子,我心道。
度夫人顿时露出同情的目光:“天哪,一辈子只能待在教堂里,那也太可怜了。我来为你留心一些青年才俊吧。”
“多谢您的好意了,能够一生侍奉神,过着简单朴素的生活就是我最大的幸福了。”梨朶拒绝了度夫人的牵线搭桥,双手合十,笑得虔诚且安宁。
“这怎么行呢。”度夫人万分不赞同。
度夫人她,有“摆渡和链接者”之名。
通过她的身体链接的贵族只有她自己知晓有多少,她的“摆渡者”之名……她很擅长把不谙世事或者情场老手的女性摆渡到贵族男性的床上。
她对许多人“有用”,也因此得到他人拥捧。
“在想什么?”
我回过神,皇太子的脸近在咫尺。
或许是因为知晓了他注定命不久矣,我对眼前这个寿命短暂的男人已经没有了原先那么强烈抗拒的情绪。
“没什么,我在想度夫人。”
皇太子不太高兴地撇撇嘴:“想她做什么?我也是不明白为什么父亲会将她送进你的陪嫁团,你可千万不能被她带坏了。”
“她是个很好的人。”我不赞同的与他争辩,“她长袖善舞并且十分开朗大方,很受人欢迎。”还很有用。
“总之,你不要与他来往太密切,也不要听他的许多胡言乱语,更不许你将他长久地留在皇宫里。”皇太子皱着眉道。
我茫然了一瞬,繁杂的思绪纠缠着滚过大脑,留下一片空白。
我以为皇太子即使不喜欢度夫人,至少也不会,不该如此排斥她。
毕竟度夫人喜欢他,他们关系至少应该要处于还不错的程度吧?
被陷入沉睡的皇太子紧箍在怀中,黑暗里,我睁着眼,再一次失眠了。
混杂着性欲、情感、身份、责任的关系对我来说太复杂了,我尚且未曾习得知如何拆解这谜题。
……
国王驾崩了。
就在我和皇太子那日面见国王的几天之后。
丧钟敲响。
所有的宫殿,包括整个主城区的所有人,都能够凭借钟声知悉国王驾崩的消息。
我听见钟声的时候,琳达正好在我身边,我紧张地攥住了她的手。
“如果皇太子也一样,基因崩溃,那他还能够存活几年?”我也不知为什么自己会问出这句话。
“一旦爆发,便只有不到一年的寿命。先是四肢开始不协调,然后是五感日渐迟钝,紧接着就是内脏功能的异常,到最后期便如你那天看见的国王那般。”琳达的回答一如这丧钟般冷酷。
国王的葬礼让这个国家都像是复上了一层阴霾,灰霾的天空也因此变得愈发阴沉暗淡。
皇太子像是一步步的走上了既定的无法回头的亡命之途的囚徒,持续地沉浸在低落的情绪中。
他每天待在寝宫的时间变长了,我久久的凝视着他。他在光屏上处理政务,偶尔会与我说些有关贵族大臣呈递的政务的只言片语。
他不知道,我凝视他时占据我满心满眼的是他手上我感到陌生的科技产物。
为什么不让我们使用屈指可数的单体杀伤性武器外的科技产物呢?我们像是活在久远的,与科技发展不相干的旧时代的古人。
我看了他太久,他有些不适应的活动身体,对我抛来一笑。
这有些轻浮了。我暗自皱眉,捂住胸口因那勾人的一笑震颤的心脏。
新国王继位典礼的日子如期而至。
主教把冠冕加诸于我和他,我和他成为了东升帝国理论上身份最为尊贵的两个人。身份的尊贵并不代表权利也同样的大。
我和他同时忙碌了起来。
我的社交圈范围扩大了许多倍。身份的变化让我从原来的只能见到少部分的贵族夫人,变成了现在的除了贵族夫人还能见到少量的一部分贵族。
站在高台上俯瞰整齐排列的贵族大臣,仰望仍旧灰霾一片的天空。
不知道该如何形容我的感受,我像是个某些物质上瘾的瘾君子。
被狂风吹动着,无限张狂膨胀。
最重要的是——一部光脑被送到了我的面前。
我嗅到了权力送来的,自由的清新空气。
皇太子,现在应该称之为新国王,他一边拖着沉重的刨腹一边问我:“今天过得如何,喜不喜欢我让他们给你送来的新的光脑?”
我点点头道:“我第1次接触这种科技产品,不知道如何使用它。”
“这很简单,我来教你。”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是一种稀松平常的语气,但是我的心中却生出了一股无法言明的恨。
“那就拜托您了,老师。”我笑着,帮他把头顶的皇冠卸下。
他毫无知觉地低下头配合我,卸下皇冠后他一把抱住了我,他的头深深地埋在我的颈窝。
我嗅到了沉重的情绪,轻轻地抚摸皇太子脑后顺滑的金色发丝。
“我,其实,父亲死掉,我竟然没有丝毫的悲伤,反倒松了一口气。你会觉得我过于冷血吗?”皇太子的声音里面带着一丝脆弱。
“老国王受疾病的折磨太久了,离世或许对他而言是最好的结果。”
“所有人都希望他活得久一点,再久一点。”
我无言。
皇太子补充道:“但是我知道他们只不过是在父亲面前做戏罢了。”
“父亲的病,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一天,假如我也像父亲那样子的话……”
我打断了皇太子:“不,您不会有那一天的。”在那天到来之前,我会更早的杀死你。
皇太子却好像根本没有听见我的话一样,陷入了自己的世界:“我根本就不该被生下来,这皇室的存在本身就是个错误、诅咒。”
“总有一天我也会像他一样的,为什么他们要生下我?为什么我就不能是个健康的人?我恨他们!”
“您只是被骤然压到肩上的国家重担累到了而已,好好休息吧,不要继续胡思乱想了。”我像个完全不知内情的人一样安慰他。
肩膀上出现了暖热的湿意。我感到厌烦。
这不过就是个漂亮,短命,脆弱,无用的废物罢了。
“不用担心,我会一直在您的身边辅佐您的。”
“真的吗?”
“是的。那天国王不是将我们的手牵到了一起吗?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的。”
“你真好,莎蒂。”
莎蒂是谁?
算了,那不重要。
……
皇太子的继位让原本有着诸多盘算的大贵族们蠢蠢欲动了起来。
梨朶从远方的城镇为我发来了无数地址不同的信件。所有这些信件都由琳达接收后整理过,送到了我的桌前。
快速的阅览这些信件,我不禁冷笑。
富地有银钱科技,穷地有极恶兵卒。
两边只盼着架空了新王好自己拥兵自重,相互斗起来,而我愚蠢的父亲竟然在其中三方擀旋,妄想能分到一杯羹。
可笑。
将写有信息的小纸片上的信息用药水消除,折成一只只千纸鹤,漫长的重复中,翻涌的怒火消减,一计涌上心头。
既然如此,那就如他们所愿。
新王由于繁重的政务,在继位之后不久便病倒了。
贵族大臣们以两位大公和我父亲为首分作三个阵营,每日见面就争吵得脸红脖子粗。
传言中卧病在床的新王好端端的坐在寝宫的床头翻动着支持者传来的讯息,脸色越来越沉冷。
“啪——”光脑被砸在床柱上彻底殒命。
光脑的主人愤怒地来回踩踏房间的地毯:“该死的,这群该死的老油条。”
“他们做了什么你那么生气?”我闲闲发问。
称病的计策是我提出的,新王称病这段时间里,我的触角终于得以从皇宫伸出,我们的“感情”也日益加深。
新王从愤怒中抽离,走到我身边单膝跪地触摸我的小腹:“对不起,吓到你和我们的孩子了。”
是的,我确诊有孕了。
短暂的慌乱过后所有人都表现出了喜悦和对这个未成形的胎儿的欢迎。
“你觉得,我肚子的孩子会是女孩还是男孩呢?”时间尚短暂时无法通过科技手段检测胎儿性别。
“男孩吧。我希望是男孩。他能陪你久一些。”他耳朵贴在我平坦的小腹上,“宝宝要长成男子汉哦。”
“嗯,我也希望是男孩。”但凡他记得自己的遗传病呢?
“真可惜,要是能用科技辅助受孕就能更早知道性别了。”同等情况下自然受孕的胎儿比辅助受孕的健康,淘汰也更惨烈。
不过,琳达的药如果不出错,我肚子里的绝对是个女孩。
“香甜的果子需要时间等待。”
新王的病情加重,慢半拍的贵族们终于反应过来了,这情况似乎不太对劲。
国王的寝殿门口开始出现一批又一批的来探病的贵族大臣。
我拦在寝殿前,温女士和台小姐协助我打发走了一批又一批贵族,除了通过度夫人的路子递来请求的。
贵族大臣们的斗争日益激烈,直到某一日,皇宫的丧钟再次敲响。
我挺着大肚子,走到这些贵族大臣面前,宣布了新王不幸去世的噩耗。
局势变化的速度远超过了我的预期,我成了最危险的那个人。
不久之后,皇宫上空响起婴儿的啼哭声,我的女儿她终于来到了这个世界上。
与此同时。
两个鬼祟的身影拉拉扯扯的踉踉跄跄的行走在在皇宫偏僻的宫殿走廊上。
走得快的要去扶另一个看起来腿脚不便的:“快!往这走,我来扶你。”
“我不需要你扶,我能走。”腿脚不便的扶墙,甩开要扶自己的手。
“我扶着你走快点,慢了就会被温老处女或者冷脸女骑抓住了!”压低的急切声音,“我们必须快些走出皇宫才能见到接应我们的人。”
“人”字话音未落,灯光骤亮,一群宫中护卫机器人包围了他们。
两个呆傻在原地。
“度夫人要把这宫人带到哪去?”机器人们从中间分开,温女士走到他们面前。
见事情败露,度夫人挺身上前:“蒂利忒利亚王后谎报新王死讯原来也怕被人揭穿吗?”
温女士只道:“度夫人并非归属于皇宫,却深夜闯入,图谋不轨,押下她。”
护卫机器人纷纷上前。
“退下!”躲藏在度夫人身后,似乎腿脚不便的男人命令道。
护卫机器人仍旧步步紧逼,不受他命令指挥。
温女士命令道:“送这位贵人回寝宫。”
机器人领命,作势隔开男人和度夫人。
“住手!蒂利忒利亚允许你们这么做吗!”男人激动的躯干逼近的机器人护卫,“我要见她,让我见她!她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王后在生产,请回去您的寝宫,不要为难我们。”温女士毫不留情的拒绝。
男人闻言却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急切道:“让我去见她,看在我和她的孩子的份上,我可以什么都不计较,让我去见她吧。”
温女士看眼男人被疾病折磨不复往日耀眼美丽的容颜心下叹息,仍旧冷硬道:“您不该在此时出现,王后会带着孩子去探视您的,您无需急于一时。”
男人失望的被护卫机器人强行送回了寝宫:“蒂利忒利亚她怎么能这样对我,我们是夫妻啊,她怎么可以。”
……
分娩后我的身体虚弱极少露面。
“度夫人”和梨朶一边牵扯贵族势力,一边代表教廷势力两边站队拱火。
我则扮演孤苦无依的年轻柔弱寡妇,从皇宫中派人两边调停说和示弱,实则一步步激发他们的野心。
我轻拍着饱饭安睡的女儿,听琳达带回的雨族的合作请求。
“长姥们认为您提出的交易是可行的,她们决定与您合作,为了后代女嗣的安宁生活。但是有补充条款。”琳达双手奉上来自雨族长姥的手信。
我展开信,一目十行的阅读。
我笑了,可真是强硬又贪婪的人呢。话里话外要架空皇室的权力,“为了更平等的未来”?什么算是平等呢?
“很好的建议,新增的条款我会考虑的。”
我起身走向书桌,温女士接手抱过我的女儿。老式的钢笔在崭新的信纸上留下断续的墨迹,一篇回信顷刻就书写完毕。
我要求留下皇室现在的私有资产,一部分皇家私有军队,加上危机时的全国紧急戒严权和特殊时期的军事至高统召权作为护身符。
这一切将在他们被彻底击溃后兑现。
琳达接过我的亲笔信匆匆离开。
“小姐,夫人在家里很担心您的身体健康。”
“告诉妈妈,我没事,她专心绊住爸爸别做傻事给我拖后腿就好了。”
“艾登公爵送了自家的幼子进宫,说是‘忧心您的因新王过世太过哀伤,特地送擅长吟诵诗歌的幼子进宫缓解您的哀思,毕竟他们也算是皇室旁支’。”
“嗯,安排了吧。”
“诺兰公爵看艾登公爵送了幼子进宫也送了二儿子进来。”
“给他们找点事做。”
“是。”
艾登和诺兰如我所愿的开战了,就在我不断“恳求他们和好”,用尽了努力,最终“忍无可忍”勒令他们返回封地反省后不到半年。
空气因为战争中他们的能源爆炸不断恶化,孱弱无助的我只能派人调整防护幕墙的保护范围,改变防护罩的设置,尽可能保障皇宫所在的城市附近的无辜民众不要因为急速恶劣的环境而死亡。
两方的交战一直持续了两年多。
出乎所有人预料的,从来龟缩于森林里被动应对东升帝国侵略渗透的雨族人,她们的兵卒竟然在此时离开森林,冲进战场。
诡异的手段打得本就是疲弱之兵的两方东升帝国的军队节节败退。
战争机器受到莫名干扰无法启动,士兵像是中了邪术,发疯的发疯,癫痫抽搐的躺倒在地抽搐,一片混乱。
我收到他们的求援信,轻飘飘的回复:孤儿寡母自身难保,还望两位将军通力协作,保护东升帝国。
眼看着艾登和诺兰逐渐抓住了一点雨族的能力特点,和雨族打得有来有往甚至偶尔小胜,我觉得是时候再出手了。
“度夫人已经成功从皇宫的密室逃脱,盗走了藏在密室的您与雨族的往来手信,在往军队驻地赶去。”温女士附在我耳边禀报。
“台小姐可以恢复巡逻了。新王继位典礼准备得怎么样了?”我和雨族的交易证据马上要送到两位保受战争摧残的大公手上了呢,真可惜。
“一切都在按照您的计划执行,礼服的裁制将在一周之后完工,您可以随时调整要求。”
“很好。”没有国王,谁来代表东升帝国跟雨族签订停战协议呢,是吧?
……
两个小女孩趴在床上一起读完了这本《星前史·灰霾女王自传·第一篇章》。
“这就是星际时代前,灰霾女王的故事了。”黑发墨绿色眼睛的小女孩合上书,“虽然后续有大大小小的反扑战争,但是灰霾女王之后上位的国王就都是女性了。”
红色头发的女孩问:“你觉得灰霾女王的第一任丈夫真的死了吗?”
“即使没死也不可能长寿,毕竟基因崩溃虽然已经有了医治手段,但是成功率仍旧很低,更何况星际史前时代。”
黑发女孩对此并不关心,她更在意的是:“喂,婉重澜,你什么时候回你家去。老是让我教你这个文盲螳螂读书,我快从皇女变成你的私教老师了。”
红发女孩不好意思的摸摸头发,眨眼的间隙,虫族的复眼和人类的眼睛变换的一瞬:“这个嘛,我是虫族的质子,我妈把我送过来的时候说,等我头发全部变作白色,选了男侍才能回虫巢。”
“那也太久了。我去找我妈妈,让她把你赶回去,你就不用做质子了。”黑发女孩作势就要去找母亲。
“干妈可以送我回虫巢吗?太好了!我跟你一块去。”红发女孩激动地跳下床。
远远的,两个女孩交谈的声音传来。
“灰霾女王后来杀那么多男人是和我们虫族一样调控性别比的手段吗?”
“我觉得是后世恨她的人的污蔑。死于战争的男性那么多,顺手嫁祸给她为了污蔑她身为女性,在当时德不配位的罢了。”
“我挺喜欢她的,她做事很有我们虫族女人的风范。”
“你是指把男性作为工具吗?”
“也可以作为口粮啊。”
“呕。你们虫族真变态。”
……
大门“吱呀”一声打开。
我走进了这间很久没有来过的宫室。
床上躺着的身上牵连医疗设备的男人激动的坐起身,床边的宫侍按住他的肩膀,不让他因为情绪太激动扯掉身上的管路。
“蒂利忒利亚,蒂利忒利亚。”男人颤抖着嘴唇喊着这个名字。
我看着这个萎靡的,病体衰微的男人:“温女士告诉我,你想见我。”
“蒂利忒利亚。”他的手颤抖着伸向我。
“你有什么话想对我说的?”我皱眉,但是伸出手让他抓住。
抓住我的手,这个动作似乎暂时耗空了他的力量。他用力的喘息了几下,才问道:“蒂利忒利亚,你爱我吗?”
我一窒,怎么会是这个问题。
“我不知道。”迎着他枯燥的泛出祈求目光的眼睛,我干涩的吐出这几个字。
“怎么会?”他像是陷入了某种无所适从的茫然中,“我们至少有过一段相亲相爱的时光,我们甚至没有像我的母亲和父亲一样相互指责攻捍羞辱对骂,你怎么会不爱我呢?”
一滴泪划过他的脸。
那滴泪落在我的手背,灼热的触感几乎烫伤我。
“我不知道我是否爱过你,我只知道我恨过你。”恨你,恨整个皇室,恨所有困住我的枷锁。
“不是真的,你是在骗我吧。你一定是在骗我,这不可能,不可能……”他摇着头,满是无法接受的溃乱。
感受到他的手在无意识的收紧,我抽回了我的手,有些慌乱的转身准备离开:“没有别的问题了的话你就继续修养吧,我先走了。”
“不,蒂利忒利亚,你不能走。蒂利忒利亚!”
他似乎从床上摔了下来,我的身后一片慌乱的杂音。
我一昧的向前走,不回头,也不敢回头。
……
“恭喜小姐成为皇太子妃,我是yy男爵,恕我直言,您可真是美丽呀。未来您成为我们东升帝国的王后,所有的子民都会仰望您的美丽的。希望我有幸未来能成为您的“闺中密友”。”优化的男人说着讨好的话语与眼神中的垂涎恍若实质,剥脱着我身上洁白的礼服。
令人恶心的冒犯。
我看了一眼台小姐,她上前一步,扬手。
……
“蒂利忒利亚小姐,你在哪儿?蒂利忒利亚小姐——”
呼唤的声音离我忽远忽近,我置若罔闻,专心捣鼓着手上的小虫子,努力把手边这几只虫子们从巢穴中丢弃出来的,看起来与其它个体差异明显的虫子塞回它们的巢穴。
一只手抓住了我满是泥巴的手,女仆长要崩溃了:“小姐,您怎么可以在这里玩泥巴呢!您的裙子,您的裙子上面沾满了污泥,太脏了,快和我去换掉这条裙子吧,夫人不会愿意看见您穿着沾满污泥的裙子的。”
我换了一身新的裙子,见到了母亲为我找来的新的女教习。
“我有个小问题。 如果你能为我解答,我就留下你。如果你无法为我解答,那就滚吧。”我写下这句话,展示给她看。
“您可以随意向我提问。”她向我行礼道。
“为什么这几只虫子会被其他虫子从巢穴中赶出来?”
“这是几只雄虫,快到冬季了,虫子们为了节约过冬的粮食会把雄虫们赶出巢穴或者杀死。”
“好可怜,像我们一样。”
“不是的,这完全不一样。”
“小姐愿意的话,只有我们两个人在的时候,你可以说话。”
我尖锐的眼光射向她。
……
我第一次看见蓝色的天空。
真好,是自由的颜色。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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